2006年11月20日

[老頭胡言亂語] 不是會拆房子蓋房子就叫做有建設好嗎?

一個城市可以沒有多少外顯的魅力,但必須是適合安頓身心、可以居住的環境...

-- 邱仲銘教授《五條港猜想》



一個城市,不可能一夕之間出現。就算是在荒涼的沙漠中出現的拉斯維加斯,也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成為現在這種樣子。

一代一代生存在這個城市裡面的人、有祖父、曾祖父、高曾祖父、高高曾祖父、有父親、兒子、孫子... 一代代活在那個有形的界線或無形的心理疆界裡面的人們,用他們的生命與走過的歷程,為這個城市留下了一個個的歷史記憶。

我不是台北人,在有生之年應該也不可能變成台北人,然而,為生活所逼的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二十年後,看到台北西區一個個慌張的、強度關山的、漫無頭緒的、失敗的改造案改建案,我仍然有著某種程度的悲傷感。

當然,我可以安慰自己「沒關係,幸好台南沒有這樣子。」府城這幾年在進步與保存自我之間,在凝聚共識與營造居民認同感與自信心方面的成果,每個出門的遊子都可以感受到。

雖然我不是台北人,但那並不代表我看到鬼話連篇的建成圓環改造失敗原因、狗屁倒灶的大龍國小改建案、一夜間消失的蘭州派出所、與即將要變成蘇州小鎮的大稻埕這些東西的時候我不會覺得悲哀與憤怒。

開馬路與蓋房子大概是都市行政首長任內最容易看到的政績。然而,是不是我們把中山南北路以西的老舊社區統統拆光,改成玻璃帷幕大樓,台北市的明天就會更好?或者我們乾脆立法規定超過 30 年以上的房子統統以「有礙觀瞻」為由強制猜除,讓台北市的建築物永遠可以都保持閃閃發亮懾慴發光,這樣子豈不是更帥?

我想這個問題的答案大家都很清楚。

這期的台南市文化基金會月刊《王城風華》上,成大測量系的邱仲銘教授說了一句話,非常適合我們布爾喬亞階級的政府官員們放在床頭時時警惕,「一個城市可以沒有多少外顯的魅力,但必須是適合安頓身心、可以居住的環境...

是的。城市,是拿來住的。不是拿來看的。

為甚麼要這麼的急著拆除這些記憶呢?一個沒有辦法令人安頓身心的城市,即使再怎麼美侖美奐金光閃閃,即使你把紐約曼哈頓、把新宿超高建築群、把巴黎鐵塔統統都搬到了台北,依然不會是一個令人感動的城市。

有一個情感上可以皈依的故鄉,對出門的遊子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而故鄉,需要一些記憶來維持。也許是故老鄰居、也許是門前的一顆老樹、附近的一座舊牆、甚至是一碗有著舊時味道的乾麵。

在這個北高市長選舉前夕來談台北市政府這些穿西裝打領帶,除了選前拜票一輩子沒有吃過夜市路邊攤的一級主管似乎過於敏感,我還是來談台南市的狀況好了。

其實台南不是沒有經歷過台北市現在的這些事情。事實上,到現在台南居民都仍然為著一二十年前錯誤的都市改建案持續的付出代價。

跟我同樣年紀或更大一些歲數的人,應該都還記得歷任的台南市長裡面有位號稱「最有魄力」「建設最多」的市長 -- 蘇南成先生。在他政通人和的任內,台南市破紀錄地連續獲得了兩次台灣區運動會的主辦權、又從中央借了不少錢,大興土木四處建設、最有名的一項重大建設則是在民國七十年代將台南運河盲段以人工的方式阻絕,然後蓋上了一個當年來說非常龐大的商業大樓「中國城」。另外一位市長施治明先生,則是在 1993 年提出了工程浩大的偉大計畫「海安路地下街」,把整條海安路拓寬為 40 米、加上兩側人行道各 7.5 米、中央分隔島 12 米、地面層以人行活動為主、地下一層為商業區、地下二樓為停車場,成為一個比高雄地下街更為龐大也更有氣魄的地下商業區,完工之後,理論上可以再造此地區的繁華。

理論上。

如果什麼事情都可以根據理論,我們這個世界不知道可以多麼的美好。

「因應都市發展,提昇市民生活水準、促進海安路沿線地區繁榮...」這種說法有沒有覺得好熟悉,好像最近才在北部的哪個直轄市聽過?

結果?這個貫穿府城開發史上台江內海「五條港」的偉大開發案,果然是神奇到不行,這裡的沖積地形本來就不適合這種工程,更不用講這個案子還穿越了過去還是河道的地層。漏水、下陷、崩塌... 任何想得到的、該發生的狀況統統都發生了,一十三年過去,每個繼任的市長都得努力的替前人擦這個屁股。

然後那個已經吞噬了新台幣三十億元的偉大的黑洞還是個生人勿入的危險工地廢墟。

什麼?你問我那個提出這個偉大開發案的市長在哪裡?

在民國 94 年因為「富貴南山」收賄案罪證確著,判刑八年六個月定讞。

然而這個事件造成的問題並不只出現在硬體建設或浪費公帑上,更可怕的是,它同時也對附近居民的心理上造成影響。週邊的老社區被切割破壞、房子下沉斷裂、變成畸零地、街坊鄰里間的關係被切碎、對社區的認同整個消失、交通阻塞造成商業凋零、居民無以為生只好遷移離開、社區喪失了居民的同時也開始面臨死亡....

而這一切,只因為一個人好大喜功的建設案。

另一方面,二十幾年過後,我們也許可以好好地回過頭來看看當年運河盲段的整治。市政府在運河上沿著安平路蓋了八座橋樑,然而卻因為橋樑過於貼近水面,完全阻斷了原本可以從安平港直接開入的大小船隻交通,運河完全的喪失了它的功能,變成一條名副其實的盲腸,而且是一條發臭的盲腸,即使是驅車經過安平路,都要捲上車窗,以免聞到運河傳來的陣陣臭味。而那個信誓旦旦應該要懾慴發光的中國城商業區呢?在我還在念國中時,那裡就是個混亂而止步的地方。

這麼多年過去了,歷經了這麼多任的市長,每任或多或少的整治,運河雖然不再像以往一樣的惡臭,但仍然是一條失去了生命的水道。

建設是很容易的,但是因為錯誤建設所帶來的傷害卻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消除的。

我依然不是台北人,但我誠摯的希望,台北市政府可以避免犯下同樣的錯誤。前人已經付過的慘痛代價,就不要再來一次了吧。





延伸閱讀: [老頭胡言亂語] 你準備移交什麼給我們的下一代?
延伸閱讀: [老頭胡言亂語] 建成圓環三部曲

13 則留言:

  1. 我個人認為原因除了這些首長好大喜功、目睭摑塞之外, 還有以下幾點因素,
    1. 有工程建設, 在工程款及土地增質利益上頭才能上下其手, 自己A, 手下A, 選舉期間的樁腳也A, 各里里長也能A。
    2. 有工程建設, 才能安插人事, 自己的親人、親信、椿腳請託,都能得到安插, 多的還能拿到外面當暗盤交易, 再A一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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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突然發覺"Planning"的重要性
    早知道我就唸planni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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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to Ted:
    這種懷疑我們都會有 :P
    不過在這事情上面,我比較傾向於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

    那種被法院判刑確定的就比較可以用力說 :P


    to Blue:
    計畫很重要阿
    計劃書要好好寫才有辦法拿到錢~~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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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最近二十年來,台灣的司法就像戴安娜,大家很懷疑,所以不管藍綠誰主政,不是一審有罪、二審減半、三審無罪嗎?

    所以,雖然我有合理的懷疑; 但是,如果要呼籲這些政治畜牲能知所進退,那些早己預設立場、沒啥專業、缺乏人性的眾多媒体能不要報導那些腦殘新聞,其紿果卻似乎有如狗吠火車、痴人說夢。

    因此,我看報只看藝文版,上網只看美食版,電視只看旅遊、Disco-very、國家地理、動物星球、日語頻道及電影頻道,政治的部份一律免疫,眼不看、耳聽,心也可以清(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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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將版主的最新文章

    不是會拆房子蓋房子就好,進行轉貼嗎?

    您的作品真是令人值得深思的好文章。

    如果您同意,我將會注明是轉貼文章,來源網站,全文轉貼至我的部落格

    煉幻蜃樓:http://tw.myblog.yahoo.com/jw!Y3nAfs.dFxhFX32TFCX25uHpl5c-

    但不論版主您是否同意,我都想說對這篇佳文深感認同。我們的主政者似乎和這個和我們共生的都市有仇般---------

    台灣人到底要怎麼才會學乖--不好意思,碎言了。如您同意,麻煩請予我一個答覆,好讓我也能和朋友分享您的佳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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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作者已經移除這則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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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Hi,

    是啊
    歷史的城市
    不是只有年代

    有感情的城市
    令人眷念
    是因為在生活過的城市裡
    找得到過往的生活記憶

    信步悠遊走過公圓路
    中正路

    十全行還在
    現在皆賣日本貨
    以前
    好像不是

    做帆布袋的
    還在
    不過
    式樣多了
    不只是
    單做
    ㄍㄚㄉ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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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網誌管理員已經移除這則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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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to 希望是晴天:

    真是抱歉,隔了這麼久才有回應。這些日子有些事情煩心,沒有常常來照顧自己的blog....:p

    一篇文章可以獲得其他人的迴響是件好事,我也很希望可以讓更多的人一起來珍視我們所生活的地方,如果您覺得這篇還上的了檯面的話,那麼就請轉載吧 :)

    to Ted:
    我自己也是不大太看新聞節目的,不過要怎麼樣在「保留本性不要被洗腦」跟「獲取足夠的資訊」間兩者兼得,還真是要花點腦筋呢 :P

    to 某人:
    看來又是一位台南鄉親了 :)
    中正路是我比較沒有那麼熟悉的地方,印象中記憶最深的是每次陪爸媽去中正路逛街,總有機會要到一個霜淇淋,即使是冬天穿著厚夾克,這種難得的機會還是不願意放棄阿~~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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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最近忙了好一陣子,才想上格主的blog晃晃,才發現搬家了。

    看到這邊文章滿滿,就知道搬了好一陣子,格主也花了好大力氣,看的我也好想要搬家阿,不知道這邊評價如何,要是叫我搬來搬去,我實在是吃不消呢。

    離題離好大,來說說高雄吧。

    雖然我也住過台北,不過四年無法體會什麼。

    最近很少回台南,也不知道變了什麼東西,倒是對林默娘公園有些哭笑不得,這是我兩年前的印象。當時因為高雄的一些景觀建設,台南似乎也興起了張燈結彩的風氣,找個了空檔我就去逛了。一看之下只覺得傻眼,台南所謂的景觀,不過是在樹上放了一串又一串七彩燈泡吧?


    色彩繽紛,又閃爍不已的燈泡,我只看到了雜亂,沒有規劃,只覺得眼睛好痛。真有畫虎不成反類犬之感。不過兩年沒去,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是這個樣子。


    回來說說高雄,這幾年的高雄真的讓人耳目一新,愛河、城市光廊已經廣為人知,我就不提了。最近搬到八五大樓附近,鄰近的海洋之星公園在夏日晚上,滿滿散步的人潮,彷若一個小泳池的噴水造景池,盡是家長帶著小孩子嬉戲。看著小孩子們被突然的噴水逗得笑聲連連,站在旁邊的我,只有一股滿滿的感動充塞。

    十年前我搬離高雄的時候,只有經過就掩鼻的愛河,怎麼嬉玩,也只有一個文化中心,以前的城市光廊,是晚上就不可能進去的地方,現在的海洋之星,住了十六年的高雄,我從來沒去過,當然,只前只是荒地一片吧!


    更別說西子灣、旗津還有現在的真愛碼頭等等了。十年前的高雄只是荒漠一片,現在我真的有種搬回來真好的感覺。

    當然比不上台北的交通便利跟繁榮,可是現在的高雄給人滿滿的希望,我們只要靜靜的等待,幸福就一定會降臨的感覺。


    或許會有人覺得我誇大,但是我真心這麼想的。



    Ath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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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我覺得Discovery可以拍一篇
    台灣社會的貪污史
    走馬看花的播
    應該可以播一整年度還播不完
    由上到下~由近至遠
    不知道A了幾個杜拜酒店的建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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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to Athana:
    是阿~
    我覺得最重要的還是心態。
    當所有人都有往上的心態的時候,我們的社會自然就會往上。


    to Someone:
    不管是Discovery還是National Geographic Channel都不會拍這種東西的,得罪當權是跟自己的荷包過不去阿~~~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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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高雄是有些地方是變得不錯

    但也有些地方讓人覺得遺憾

    像是一些老日本宿舍都拆掉蓋停車場了

    我覺得那還蠻具有時代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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