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月23日

[閱讀筆記] 一張給所有人的明信片 --《貢寮,你好嗎?》

1991 年 10 月 3 日,職業軍人林順源剛從軍中退伍,準備去基隆跑船,在等待船員證的期間暫住在貢寮的同僚處,因緣際會下參加了反核四的抗議事件,陰錯陽差地因為車輛衝撞電 線桿的意外事故造成一名保警死亡。反核四運動隨即在媒體的渲染抹黑下成為暴力團體,林順源被檢察官以「蓄意殺人」罪嫌被判無期徒刑,多名貢寮鄉親被判處十 年以下有期徒刑。

從此,當有反核運動的時候,也就是被污名化的時候。

沒有出來反核的時候,媒體詢問著「是不是放棄了?」

稍有個風吹草動,媒體又跳出來說「經濟才剛剛有起色,你們又要出來鬧了?」

多年以後,一位不會講台語的年輕女學生拿著一台 V8 攝影機來到這個終日面對著太平洋海風的魚村,對著一波波宛如海濤般起起伏伏的政治角力、財團利益、決策轉彎,將這群討海人的堅定意志與行動記錄下來,也同 時紀錄下他們的殤痛與失去。六年的蹲點紀錄之後,我們這些外地人,終於得見貢寮的鄉親,我們的血親,為我們所生存的土地所付出的。

我們曾經花過多少時間去瞭解貢寮?去瞭解核四?去瞭解他們所付出的代價?我們真的關心過嗎?

如果有人要在我們家門口蓋垃圾場、焚化廠,我們會同意嗎?那麼,我們知道核四距離貢寮人的住處僅有一條馬路之隔嗎?我們知道美國的緊急疏散半徑是 16 公里,蘇聯的是 30 公里嗎?而台灣的緊急疏散計畫是全世界最短的 5 公里嗎?我們知道當以 30 公里為疏散半徑的時候,台北縣市有多少地方被包含到,連整個基隆市都已經在「無法居住」的範圍內了嗎?

我想,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包含我自己。

「反核」,「非核家園」,只不過是報紙上的一個標語,電視新聞中的 30 秒。就如同藍綠惡鬥、企業小開毆打明星老婆、演藝人員開記者會控訴別人逼的自己兒子發瘋一樣,被淹沒在眾多的垃圾新聞之中。

禮拜六去買了這張紀錄片跟《悲情城市》,赫然發現,我們正在重複的做著同樣的事情。

《悲情城市》中,幾個台灣的文人在喝酒的時候氣憤地控訴著台灣人所遭受到的命運「... 說阮奴化?嘿敢是阮甘願的?馬關條約把阮割厚日本的時候,敢有人來問過阮台灣人甘願意牟?」一張紙,幾個字,就這樣決定了台灣隨後五十年的命運。

當我們決定在貢寮蓋一個影響隨後數百年歷史的核電廠的時候,有沒有人去問過貢寮人他們願不願意?

為甚麼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總是沒有說「不」的權利?

為甚麼???

與其說「貢寮,你好嗎?」不如說,「台灣,你好嗎?」

這不是貢寮鄉這個人口一萬四千多人的抗爭故事。這是身為一個人,願意為自己的生活環境、願意為下一代、下下一代,千千萬萬代還沒有出生的後代子孫做些什麼事情的故事。

說實在話,我並不是一個堅持反核的人。

但是從十幾年前開始,一直在我腦海裡面迴旋的一個問題是「我們有甚麼資格去決定未來幾百年子孫的命運?」我們有甚麼資格去預支他們的將來?只因為我們現在 需要?所以我們就決定預支使用,然後讓那塊土地在未來的幾百年內都無法使用?有一天,我們的後代只能指著一片被圍起來的廢墟廢地對著旁邊的人說,「那就是 三百年前我的阿公的阿公的阿公的阿公在那裡蓋了一個核能電廠,所以到現在我們還是不能踩進去...」

這跟自己跑去借高利貸去爽,然後把親生兒女賣去為娼為奴的人有甚麼不同?

「六年拍攝時光在這部片子中像是經歷了六十年般的滄桑。坐牢的人出獄了,堅持在第一線的人走了,核電廠建了又停,停了又建,連台灣的政權都轉移了,大家要 抗議的事情還是沒變。這樣的影片上不了院線,感動不了大多數人,可是他們還是要用最簡單的方式影響著社會上少數的有心人。」

小野果然還是小野,簡單直接的道出了這部片子的核心。雖然他說錯了,坐牢的人仍然在坐牢,只是從監牢移到了外役監,被殺雞儆猴的人依然失去自由。

而我們呢?

我們可以作些甚麼呢?

我們可以為了我們所生存的這塊土地,可以為了我們的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做些甚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別人可以告訴你,這是紀錄片最嚴肅的地方。我們必須自己去作思考,沒有現成的標準答案。

不過,我決定從減少用電量開始做起。你呢?

貢寮,你好嗎?

台灣,你好嗎?

希望你的明天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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