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前,上海流傳著下鄉知識青年的故事——兩個分配去外省插隊的知青,好不容易請准了回上海的探親假,千里迢迢地回到上海,一下火車,就迫不及待地在火車站對面的小食店裡,發狠一口氣吃了四十客生煎饅頭,回家竟為此馬上送了醫院。 這並不是什麼可笑的故事,然而流傳這個故事的上海人,往往露出了一種啼笑皆非的尷尬表情,連帶著一聲無可奈何的沉重嘆息,似乎是在說明生煎饅頭在外省幾乎完全沒有或少見。「文革」中,許多上海知青在初中或高中畢業後,強迫被下放到黑龍江、貴州、雲南等等邊遠地方去勞動,雖說一開始都是寫下決心書去經受鍛鍊的,農村的艱苦體力勞動,也絕對壓不倒他們,然而,那些地方的非江南化的粗糲飲食,卻怎麼也無法使他們習慣。而且哪怕是天天偷雞摸狗,大碗酒大碗肉地串門子聚餐,營養是撈回來了,可也無論如何彌補不了上海家鄉那無限豐富的地方小吃滋味。
聚集在一起的上海知青,發作了思鄉病,既包含了對家中親人的牽掛,也包含了對上海各種江南風味美食的饞涎。生煎饅頭,又恰恰是價廉物美,在上海最最普及的代表性美食之一,幾乎沒有一個上海小青年不為之無限懷念。
《生煎馒头、糟田螺和宁波小汤果》
被描述的這麼美味、這麼鄉愁、這麼無可替代的上海地方美食,外省外地都沒有的,任何它地的飲食都無法取代的,可以因為鄉愁而寧願被送進醫院的,絕無僅有的地方美食,到底是什麼?
說穿了,很多人可能要啞然失笑。水煎包。
台灣的城市鄉村、大街小巷四處隨手可得的水煎包,居然是上海人心目中無可取代的鄉愁。
回過頭來想想,不僅僅是上海,許多其他省份的庶民小吃、知名大菜,不也都融入了我們的日常吃食當中,又何嘗不是街頭巷角隨手可得?川菜的宮保雞丁、魯菜的北京烤鴨、蘇菜的東坡肉... 這些昔日被窮山惡水千山萬里所分開的各地美食,如今儼然已是台灣日常飲食文化中的一部分。雖是政治鬥爭上的失利所造成,但卻是文化融合與再造的開始。常常可以在各處看見有些「美食家」為文感嘆江河日下故舊凋零美食不再。然而以我個人的看法,與其終日感嘆正統川味不再、悲嘆北方麵食失勢... 倒不如好好想想,如此獨天得厚的際遇,可以重新塑造出何種屬於我們自己的味道。
當大陸崛起後、當中國經濟起飛後,台灣將不會是、也不可能是「中國菜」的正統傳人。
那麼,我們自己的特色在哪裡?優勢在哪裡?只有當我們都想通著這一點,我們才有辦法走出自己的路子。
與其終日悲嘆,不如換個想法。